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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潮汐

书名:定海浮生录 作者:非天夜翔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3-24 20:20
    慕容冲皱眉道:“小声点!你想把晋人全部招来么?”
    陈星要下马,慕容冲又道:“别下马,在马上方便行动。”
    陈星只得心想好罢,你说什么就什么。两人对视片刻,慕容冲道:“大单于呢?”
    陈星摊手,慕容冲显然也是为了找项述来的,彼此互相交换了信息,慕容冲在离开洛阳后,银骑队全部被苻坚收编,于是踏上了逃亡之路,先是回鲜卑山去,再尝试说服敕勒古盟,希望石沫坤能在苻坚南征时袭其后方,却被新任大单于拒绝了。
    当然,小兽林王也不会卖他面子,于是慕容冲又尝试着接触慕容垂,还没见到叔父的面,就险些遭到出卖暗杀,这一路简直是过得跌宕起伏。
    “你呢?”最后慕容冲道。
    “我在床上昏迷了三个月。”陈星一句话就交代完了。
    慕容冲:“……”
    陈星:“……”
    两人相顾无言,陈星道:“所以你来做什么?”
    慕容冲说:“我想趁着秦晋两军交战时,混进去,暗杀苻坚。”
    陈星说:“你就不想好好活着吗?”
    “不想。”慕容冲说,“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做这件事。”
    慕容冲望向别处,眼里带着莫名的孤独滋味。
    “姐姐的尸身不知去了何处,”慕容冲说,“如果你找到她的话……”
    慕容冲拨转马头离开,说:“……帮我烧了她罢,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她。”
    “等等!”陈星说,“跟我来。”
    陈星带着慕容冲,绕到晋军后阵。北府军开始退后,谢安显然训练有素,十万人一起后撤时,竟显得有条不紊。陈星叫住个人,问道:“在做什么?”
    “谢玄将军答应了苻坚的要求,”那队长道,“全军退后十里,让秦军渡河,一战定胜负!”
    陈星与慕容冲驻马,在淝水南岸观望。
    慕容冲喃喃道:“当真自大,若渡河中途被击,势必大溃。”
    “很像他。”陈星说。
    淝水北岸,秦军战线。
    苻坚一身帝铠,腰畔佩天子剑,驻马立于河岸边。
    苻融道:“陛下,不能相信晋人,咱们若渡河未济……”
    “看看你身后的大军,”苻坚不待苻融说完,便无情地打断道,“再看看这条河。”
    众人肃静。
    “以孤的军队,哪怕将马鞭投入长江之中,亦能断流!”苻坚不再废话,沉声道,“渡河!”
    秦军开始渡河,就在此刻,天际一声暴雷响起,阴风平地卷起,穿过淝水平原,河水仿佛一瞬间变得湍急起来,隐隐散发出一股黑气,分别朝着两岸涌去!
    天际乌云翻滚,刹那遮去烈日,天色越来越暗,晋主帅谢玄、桓伊、谢琰三人同时望天。
    “要下雨了,”慕容冲道,“下起雨来,更是难战。”
    “不,”陈星喃喃道,“不是下雨,这是怨气?从哪里来的?”
    幻魔宫中。
    蚩尤之声道:“不动如山对你而言,已经没有用了,交给孤罢。”
    项述在祭坛上盘膝而坐,不动如山横搁在膝前。
    “急什么?”项述沉声道,“这具身躯,迟早将是你的,又何必惧怕一把剑?”
    蚩尤之声冷笑道:“也是,你不过是畏惧孤,生怕孤不守信誉。你很快就会知道,孤的力量一旦复原,将是超越天地的神明!王子夜!启万灵阵!”
    王子夜站在祭坛前,项述睁开双眼,注视王子夜,王子夜竟是稍稍一退。
    “启……万灵阵,”王子夜说,“吾主,怨气尚有不足,上次以留存在天罗扇中的怨气,强行炼化沧浪珠等物……”
    “会补足的。”蚩尤之声道,“献祭。”
    王子夜身周释放出千万缭绕的黑气,射向地脉,从地脉中飞走。
    心脏陡然现出万丈红光!
    刹那间神州大地上,怨气与魔神血顺着地脉飞速蔓延,射向南北两端——
    摇光,极北之地,卡罗刹群峰间。
    肖山脖上所系长巾在狂风中飘飞,手持苍穹一裂,北方大地的怨气开始旋转,化作两个漩涡,被吸扯入苍穹一裂中。
    肖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一次大战之后,弥漫在卡罗刹的怨气顿时被聚集起来,化为黑色光柱,直冲天际!
    开阳,哈拉和林。
    石塔仿佛受到感应,其中所镇的法宝嗡嗡作响。身形高大的鬼王经过石塔,弃之不顾,走向皇宫。移居此地的敕勒盟中居民大声呐喊,纷纷放箭,石沫坤率领铁勒勇士挡在皇宫前,以铁勒语怒斥。
    鬼王伸手,祭出怨气缭绕的落魂钟,“当”的一声,顿时整个哈拉和林中人的一魂被收走,尽数化作蝴蝶,被收进钟内。
    鬼王再躬身,倏然出剑,化作黑色光影掠去,刹那将石沫坤的头颅斩了下来!
    哈拉和林一片寂静,鬼王走进皇宫,以落魂钟指向天际。
    紧接着,匈奴人皇宫顶端一声巨响,穹顶被黑色光柱击穿。
    玉衡,阴山之巅,石柱所在之地。
    腐烂的巨狼在空中开始幻化,渐渐化作一名侧面至眉骨处带着剑痕的青年男子,左手持白虎幡,右手缓慢抚过,全身爆发出黑光,射向天穹。
    天权,洛阳。
    王子夜在龙门山前现身,祭起天罗扇,怨气顿时铺天盖地,爆发出去,聚为黑色光柱,上接天穹,下接地脉。
    天玑,会稽。
    冯千钧站在城门高处,手持森罗万象,回拢身前,刀身射出黑色光芒,将天地相接。
    天璇,隆中山。
    司马玮抖开驺虞幡,黑光接天入地。
    长安。
    清河公主一抖袖,飞上天空,手持沧浪珠。长安百姓顿时震惊,纷纷喊道:“妖怪!妖怪又来了!”
    长安中人对两年前爆发的魃乱已成惊弓之鸟,纷纷奔走逃避。宇文辛带领所余无几的禁军,仓皇朝天空射箭。
    宇文辛:“这、这是谁?!”
    清河公主祭起沧浪珠,一声冷笑,沧浪珠上,怨气排山倒海般释放出来,顿时摧毁了长安皇宫,继而朝中心一收拢,轰然击穿建章宫殿顶与地面,射进地脉深处,另一头则射向天空。
    霎时天地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淝水只是其中的一地,大地上七根巨大光柱与天空相连,万世旋转的、环绕世间的巨轮受到阻碍,神州最原始的世界真元开始汇入光柱之中,化作光点,被怨气同化!
    光柱周遭席卷起暴风,天地间渐渐黑了下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不断汇聚,通过地脉飞快流动,从万灵大阵的七处汇聚而来,进入蚩尤的心脏中。
    心脏顿时变得一片漆黑,血气弥漫。
    建康。
    天象异变,司马曜正在祭天,文武百官以谢安为首,匆忙出外,观察这被阴云遮蔽的天空。
    谢安皱眉道:“怎么回事?”
    王羲之喃喃道:“该不会是淝水出了什么事罢。”
    司马曜沉声道:“此战生死攸关,众卿既担忧,便与朕一起祷祝罢。”
    与此同时,苻坚的大军已在这光芒尽隐的战场上渡河,狂风肆虐,两岸飞沙走石,淝水中黑气愈发强盛。士兵开始议论纷纷。
    “渡河!”传令兵在后阵道,“加快速度渡河!”
    南岸。
    “风太大了!”桓伊说,“这怎么打?”
    谢玄果断道:“开战!”
    三名主帅短短瞬间,意见达成一致,这是唯一的机会,要么战,要么死!
    晋军敲响一声战鼓,紧接着三声鼓点震彻天地,狂风蔽日,世间所有的怨气聚集成暴风,朝着秦军后阵汇聚,正在渡河的数十万骑兵首当其冲,只见这妖风从对岸疯狂刮来,一时辨不清面前之物。
    晋军后阵中,陈星马上判断出了怨气的流动方向,说道:“就在对岸!跟他们一起过去!”
    “不要去送死。”慕容冲在马上,蓦然揪住陈星衣领,低声在他耳畔说道,“你不像我,你有大单于,你不必死,不要过去。”
    慕容冲放开了陈星,说道:“我走了,来世再会,若有来世的话。”
    三声鼓过。
    “杀——”晋军各自手持长戟,朝淝水中发起了冲锋。箭矢铺天盖地,大地震动不休,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继而慕容冲双腿一夹马腹,抽剑,汇入了晋军决死一战的滚滚洪流之中。
    陈星怔怔看着这一幕,淝水顿时被鲜血染红,天空、大地一片黑暗,怨气在这神州大地上肆虐,冲倒树木,卷起河中惊涛骇浪,盾牌从远处飞过。
    这太不寻常了,陈星喃喃道:“蚩尤,你在哪里?”
    地底,幻魔宫。
    怨气席卷,竟是如墨水般将天地脉中的本源之力染成了一片漆黑,源源不绝地灌注进那巨大的魔心之中,蚩尤的声音震响。
    “我要开始炼化你了,定海珠。”蚩尤魔心释放出的黑气越来越重,环绕着项述,令他全身燃起黑火,“把你所有的意志都用上,尽你的最大努力来抵抗吧……龙力也好,心灯也罢,此刻我就是天地,我就是道……我知道你想拿起手里那把剑,趁我不备,杀了我,但只要开始移魂,你就再无挣扎之力——”
    项述却依旧端坐于祭坛上,闭着双眼,听到这话时陡然睁眼,魂魄却骤然被蚩尤的神魂轰然击穿,怨气的触须刹那深深扎入他的脑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握着手中的那把剑,心脉中光芒一闪,守住最后的意志。
    “项述?”陈星马上感觉到了,杀戮之声铺天盖地,甚至让他听不见自己的话语,但那微弱的心灯就在远方一闪。
    “项述!”陈星吼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等我!”
    陈星纵马,下了山丘,冲向满是死尸的淝水。晋军一进河中,便遭到了秦军的坚决抵抗,谢玄知道这一站要么胜,要么死,绝无第三个可能,一交战便将手中的所有兵力压了上去。
    “陈星!”桓伊蓦然发现了纵马冲来的陈星,喊道,“不要过去!你疯了!”
    双方士卒已杀红了眼,淝水就像一只巨大的恶魔,不停地吞噬着双方士兵。陈星在南岸驻马,只听远方一声巨响,大地裂开,黑气漩涡中,托起了一个巨大的祭坛。
    幻魔宫现世!
    大地迸裂,地脉已一片漆黑,反哺着祭坛上的心脏。
    “战吧,”蚩尤之声道,“战到最后一刻,这是你们的宿命——”
    秦军顿时被这怨气所裹挟,已失去了理智,身不由己地开始冲锋。
    “其他都不要紧,”蚩尤的声音响彻天地,“杀了那名驱魔师。”
    在那滚滚怨气的浪涛之中,百万秦军同时发动冲锋,朝着淝水南岸碾压而来。
    陈星眼望那排山倒海的秦军,前阵晋军已抵挡不住,散向两翼避其锋芒,秦军冲锋如卷起了摧毁一切的海啸,朝他冲来。
    接着,陈星全身亮起了心灯的柔和光芒。
    “项述,我来了。”
    陈星低声说,继而驾驭战马,朝着对岸怒海般当头压下的秦军,孤身逆流而上。
    那道光芒最初在黑暗之中闪现,继而犹如流星般在大地上拖出一道轨迹,在千万人的战场上、怨气的洪流里,坚定地冲向敌方后阵。
    “星儿。”项述的声音在陈星耳畔响起。
    陈星睁大双眼,就在这一刻,卷地而来的秦军在心灯光芒的照射之下竞相踩踏,不住翻倒。
    项述:“回去。”
    陈星喃喃道:“你要做什么?”
    项述:“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吗?”
    陈星怒吼道:“项述!你这个王八蛋!你是不是自己在杀蚩尤?!”
    蚩尤的声音发出震天的笑声:“马上,你们就会相见了。”
    项述的身躯在黑火中开始不断焚烧、剥离。
    定海珠终于出现了,它在项述的胸膛中闪烁着最后的一点光芒,那是一枚被怨气所缠绕的宝珠,珠中现出一枚金色的指环,引动天地脉的时光巨轮,在珠中缓慢旋转。
    蚩尤:“看清楚罢,天地为洪炉,万灵为烈火,万古的杰作,即将在孤的手上诞生——”
    怨气不断侵入定海珠内,将它染成一片漆黑!
    黑色光珠最先被墨般的怨气染透,继而那怨气蔓向指轮上,不断攀延。
    “星儿?”项述紧闭双眼,声音在陈星脑海中响起,被黑火燃烧后皲裂出血的右手,仍紧紧握着不动如山。
    陈星不再回答,只是一路前冲,倏然眼前白光一闪,无数记忆在脑海闪过。
    襄阳地牢中,一道光打破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项述怔怔看着陈星,四周的一切都如此朦胧不清,唯独陈星抱紧了他的双手,与在光芒映照之下的脸庞。
    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多的碎片闪逝。
    隆中山内,项述不耐烦地斥责陈星,陈星却看着他笑,拉着他低声解释;
    长安街道上,项述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星,陈星煞有介事,认真祷祝;
    皇宫内,陈星睡得迷迷糊糊,一把抱住站在身边的项述;
    敕勒川中月夜下,陈星趁着项述转身时,不禁侧头偷看他……
    项述的身体已近乎化为纯粹的灵魂,心脏迸发出的黑气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三魂七魄,记忆里发光的蝴蝶纷纷从他的身体中飞走,四处飞舞。
    黑气已近乎完全侵蚀了定海珠,然而就在它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刻,旋转的指轮中,核心之地,火花四射,爆出了一朵小小的光火!
    “星儿,”项述低声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不,我不,”陈星的泪水飞散,怒吼道,“我不答应——!想也别想!给我出魔!”
    紧接着,陈星冲过了秦军的百万大阵,化作一道流星,在黑暗中划出闪亮的轨迹,射向祭坛高台!
    蚩尤狂笑道:“渺茫的火种呐……当真以为能与孤的神威作对……”
    项述的身躯被蚩尤彻底占据,左手持剑,右手抚过剑身,九个符文依次熄灭,爆发出黑火。
    继而他泰然抬手,以不动如山指向陈星。陈星朝他扑来的刹那,顿时被重剑穿透胸膛,刺在了剑上!
    陈星被硬生生抵在了距离项述不足一尺之处,一手光芒璀璨,照耀着项述英俊的脸庞,怔怔看着他,口中开始涌出鲜血。
    项述的声音已与蚩尤同化,注视陈星,笑道:“它将随着你的死去而熄灭,火种便将永世不再……”
    然而话音未落,项述的双目却恢复了清明。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你会来。”项述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陈星艰难道:“我……这一次,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你……”
    “给我心灯。”项述轻轻地说。
    霎时陈星全身的光芒顺着不动如山逆流,重剑轰然亮起强光,化作一把箭矢,箭头朝向项述,项述翻过手掌一握,将箭头刺进了自己胸膛!
    天地间刹那一片寂静。
    发出强光的箭头击中漆黑的定海珠,发出“叮”的声响。
    项述胸膛那枚定海珠内的火花仿佛受到感应,蓦然增强,光芒四射,令那金色的指轮恢复光芒,再迸发出一道光痕,与珠外的金刚箭发出的“噼啪”声相接。
    定海珠上现出裂纹,裂纹不断扩散。
    魔心刹那发出一声狂吼!
    “项述?”陈星怔怔道。
    定海珠迸碎,一道灵气的飓风铺天盖地扫去,暴风圈外,山峦,河流,大地,树木,凡人,刀兵尽碎,万法复生!
    项述伸出一手,握住了陈星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紧紧抱在了怀中,两人置身暴风圈内,紧接着龙鸣声响起,环绕二人。
    项述以半跏倚坐之姿坐在那祭坛上,犹如一名守护神州的庄严降魔武神,横抱着陈星,专注地低头,看他手上系着的红绳。
    “这是我们最后能在一起的一点点时间了。”项述低声说,“我想告诉你,星儿。”
    “你……”陈星喃喃道,“定海珠……你……为什么……是……”
    他的胸膛中被不动如山刺穿,一开口说话,鲜血便源源不断地涌出,眼前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项述低下头,吻了下陈星的额头,倏然陈星身上迸发出星辰的碎光,旋转着飞起,却仿佛不愿离开,围着两人旋转。
    他抬头望向天际,口中喃喃念着咒文,定海珠爆发出的灵气飓风铺天盖地,金色的光风环绕着祭坛,犹如浩瀚沧海中万年不移的潮汐。
    蚩尤现出巨大身影,魔神之魂竭力抵抗着灵气的冲击,与飓风疯狂对峙,要夺回这具身体,吼道:“愚蠢至极——!”
    项述念完咒文,身周出现了新的闪光符文,汇聚为潮汐古阵,座下祭坛太极轮开始旋转。
    “你要做什么?!”蚩尤的声音中竟是带着些许恐惧。
    项述对蚩尤视而不见,只朝怀里的陈星说:“岁星已经离开你了,你会活很久很久,也会找到一位,与你相伴一辈子的护法武神。”
    陈星双目中的光华已渐渐消失,就在此刻,项述伸手进入自己灵体的胸膛中,取出潮汐轮,它在他近乎透明的手中悬空,开始转动。
    蚩尤瞬间被一道强大的、无法抗拒的漩涡带得直飞出去,发出一声怒吼!
    天地脉逆转!
    陈星终于闭上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
    “喂。”少年的声音说。
    陈星陡然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黑暗里。
    “这是哪儿?”陈星道,“我死了么?项述呢?”
    面前出现了一个全身发出淡淡光芒的少年,那光芒却并非心灯,更像柔和的星光一般。少年与陈星看似同岁,挠了挠头,说:“该说点什么呢?要与你道别啦。”
    “你是谁?”陈星环顾四周,再看这少年,瞬间反应过来,说,“你是岁星!好几次,都是你在说话!”
    少年长得极其俊秀,却不似陈星的儒雅,眉目间带着一股英气,笑道:“对,我是麒麟所生,诸天当值的第四枚命星,伯仲叔季,他们叫我‘小季’。”
    “我要死了,”陈星说,“所以,你也得走了。”
    “呃……”小季说,“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本来还有一年的,但是定海珠居然从我这里偷了一年去,所以……得怎么办呢?”
    陈星说:“等等,我想起来了,项述他……就是定海珠?”
    小季没回答,打量陈星,左想右想。陈星说:“蚩尤呢?他死了么?”
    小季说:“可以说死了,也可以说没死。”
    陈星:“???”
    小季又笑道:“我还真舍不得你呢,你是个很勇敢的凡人。”
    陈星眼眶顿时也有点湿,但已是灵魂状态了,没有眼泪,说:“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小季。”
    “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啦,”小季说,“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对!我想到了,还有一件法宝!”
    陈星:“那是,下辈子我也不记得了。”
    “去吧。”小季说。
    “等等!”陈星面前出现了一道闪光,说道,“我还有问题!”
    “你没有问题。”小季答道,于是在陈星面前消失了。
    光阴的罅隙之中,万年轮转的时光巨轮开始被反向推动,天脉中迸发出千万流星,飞向地面,大地上升起亿万灵体,飞向天穹!天地脉中的能量以这灵气为连接,重新互相交换。在这因果的巨力之下,山川移位,日西升月东落,飞速更迭。
    从定海珠碎裂、灵气爆散的那一刻开始,陈星系在腰畔的琥珀腰坠便垂了下来。
    琥珀在狂风中被焚毁,红绳断裂,凤凰的骨灰闪着光,飘散开去。
    灵气的飓风中,指轮停下旋转,继而潮汐古阵上的符文散开,消失,项述轻轻地把那枚指轮推上陈星的手指。
    “我爱你,”项述低声道,“星儿。”
    在那飓风里传来一声凤鸣,项述蓦然抬头。
    凤凰温柔地抖开了烈火燃烧的垂天之翼,在飓风中盘旋,带起燃烧一切、却又令万物从此脱胎换骨的神火,它洒下了光粉犹如银河,又如同光带,环绕着项述。
    继而一个盘旋,将火焰干净利落地一收。
    重生的烈焰刹那朝项述飞速聚拢,一声巨响后,项述的身躯燃起烈火,光粉聚集,犹如置身祭坛中央的火神!
    “麻烦你了。”那点绕着祭坛旋转的星光开始幻化,显现出少年身躯,抬起一手。
    “什么?”项述疑惑道。
    “不是说你。”小季道,“钟来!”
    下一刻,落魂钟出现在了小季手中。
    “当”一声响,项述与陈星全身一震,身躯内各飞出一只发出蓝光的蝴蝶。
    与此同时,远方又飞来三只闪光的蝴蝶,继而各自散去。小季在空中一展手臂,转身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穹。
    光阴罅隙中所有景象如燃烧的碎纸般开始飞散,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凡人,三魂七魄中有龙力,与凤力一般,对过往的记忆会排斥,我看不可行。”
    凤凰说完,一拍翅膀,飞走了。
    黑暗之中。
    “永别了,”小季的声音低声说,“我回家了。谢谢你们解开了万法归寂的枷锁,否则我会被困在这世上很久,天驰,我会想你的。”
    “等等啊!”陈星说,“小季!岁星!喂!你给我回来!我又不赶着投胎!跑这么快做什么!”
    陈星在那黑暗里大步跑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漆黑一片,远方闪烁着微光。
    一只蝴蝶环绕他飞了一圈,进入了他的身躯。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手,脚,六感似乎又回来了,只是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没死?陈星抬手四处乱摸,自言自语道:“这是哪儿?”
    “地牢。”身后的朱序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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