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晟在会议结束之前就被叫到了手术室准备相关手术事宜。今天是神经外科的大手术日，所有的器械护手都在忙着其他的复杂手术的准备，所以易晟并不清楚病例讨论的结果。
孟宪阳在投影台前观察着患者的血肿位置开口道：“咱们这个李教授确实拿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手术方案，但是他却做不了，然后当着患者家属的面把责任推到了我的身上，让我来做这次手术。”
“是手术方案的风险太大么？”易晟问道。
“不是，”孟宪阳在器械护士备完皮之后，取来线笔规划着手术区域道：“李尚艾这个人确实有点本事，他提出了梁素素的脑干胶质瘤遵循海绵状血管瘤的手术路径从颞下经小脑幕的手术治疗方案，这个治疗方案确实比我们先前讨论的方案要相对更加安全一些，而且手术时间也会大大缩减，对梁素素来说是件好事。”
“孟主任，已经准备妥当了，患者家属也已经签署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可以进行手术了。”小护士喘着粗气道。
手术室里就她一个护士，所以她既要准备手术器械还要联系沟通家属，一双小短腿都快跑断了。
“嗯，”孟宪阳头也不抬道：“李尚艾的手术治疗方案我根本做不了，我的专长是颅内肿瘤，海绵状血管瘤这样的异常血管团我并不擅长，而且李尚艾所说的手术路径我根本不熟悉，这场手术要是我来做效果不会太好。”
“国内现在就没有能治疗脑干肿瘤的专家吗？”易晟道：“既然梁素素的手术附院做不了，那为什么不出去找专家来解决呢？”
“你当现在的专家跟大学生似的一板砖下去能砸死一片啊，首都那边确实有神经外科界的大牛，但是就算是大牛们来做也不能保证绝对的成功，而且光是手术费用就得20到30万，这还不算在ICU的危险期和后续治疗的费用。”
孟宪阳在确认患者麻醉体征稳定后，接过手术刀轻轻划开患者皮肤道：“梁素素的父亲叫梁天华，是原先咱们麻醉科的医师。梁天华在一次车祸抢救患者时梁天华因为连续抢救22小时之后心力衰竭而死，就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两人。后来梁素素得了脑干胶质瘤之后，潘云也辞去了工作专心来病房照顾素素。他们家本就不富裕，如今潘云也没了收入来源，光靠着院里给的抚恤金根本支付不起这么高额的费用，所以只能待在附院。我们虽然不能拿出更好的治疗方案，但是好歹也能降一降素素的各项指标，不让她那么痛苦。”
易晟默然，在这种疾病面前，人总是显得那么渺小和脆弱。
叹了口气，易晟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这个患者身上，小医仙的主线任务是让易晟在昨晚5次硬膜外血肿之后才会开启硬膜下血肿的知识传授，虽然硬膜下血肿和硬膜外血肿只相差了一个字，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借此机会，易晟正好可以近距离的观察硬膜下血肿的手术方式以及可能出现在的意外状况，也算是提前积累经验了。
有孟宪阳这个附院神外“一把刀”在，手术可以说是非常顺利，况且硬膜下血肿对于神外这样的可是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手术。
在清理完血肿之后，孟宪阳双手离开了手术台，显然是打算将剩下的缝合交由易晟来做。
“易晟，这么年轻而且是以一个实习生的身份就能跟着主任们参加手术甚至能被授权独立主刀手术，你不知道现在别的科室的住院医多羡慕你。”孟宪阳走后，器械护士便凑了上来找话题说，当初自己在内部论坛上可是悬赏了20块外加一份肯德基的豪华午餐券都没有得到易晟的联系方式，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怎能错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就是。”检测仪器后面的麻醉师探出脑袋道：“你说谁进医院不是先打杂干个三五年的才能有机会上手，你说你这个家伙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易晟，一会儿手术结束之后有时间吗？不如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小护士的眼中暗藏秋波。
“我就不去了，一会手术结束之后还要研究一下病例。”易晟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护士道。
“哔哔~~~~~”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易晟连忙抬头看向负责监测的麻醉医生道：“什么情况？”
麻醉医生马上转头看向一旁的心电监护道：“室颤！血压112/90！”
易晟一下慌了，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突发状况，毕竟这个手术不在易晟的知识范围内，易晟连忙让器械护士去叫孟宪阳，然后转头问向麻醉医生道：“该怎么处理？！”
“你等会！我想一想！”麻醉医生也慌了，他现在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只记得好像硬膜下血肿的风险并不包括室颤，而且自己在用药的时候极为谨慎，不可能出现室颤。
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是主刀医生的事情，而麻醉医生负责的只是麻醉和查看监测仪器，剩下的只需要老老实实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玩手机就行，现在患者的突发情况让麻醉医生措手不及，而且易晟也仅仅只是个实习生，他懂什么？！
“对了！”麻醉医生哆嗦着手道：“心肺复苏！然后吊一个碳酸氢钠，一支多巴胺！”
易晟在学校时参加过执业医师模拟考试，里面有一项考核就是心肺复苏，所以易晟系统的学习过。听到麻醉医生的话，医生连忙扒开患者身上的洞巾，解开患者衣服准备心肺复苏。
孟宪阳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没想到自己刚走就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他拿起手电在患者的瞳孔上晃了晃道：“瞳孔散大5mm，吊一个碳酸氢钠，一支多巴胺！”
“已经在准备了。”器械护士急忙忙回答道。
“来帮忙！”由于患者在手术时已经气管插管，所以易晟在将患者胸部暴露出来之后立马开始心肺复苏。在模拟假人上进行心肺复苏和在真人身上完全不同，易晟有些掌握不好力度，但是又怕力度太轻起不到效果，只能用尽全力去按压患者的胸部。
2分钟的高效率CPR，易晟头上的无菌帽已经被汗水湿透，看着易晟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孟宪阳拽住易晟往后拉，然后自己接手继续按压，然后看了一眼心电监护道：“易晟，去准备除颤仪！”
“血压76/16！”麻醉医生喊道。
“易晟！”孟宪阳大吼一声，易晟继续过来心肺复苏，等待孟宪阳调试除颤仪。
“右侧巴氏征阳性！主任！”由于手术室里的人太少，所以麻醉医生只能暂时充当劳动力，检查着患者的体征。“患者有颅内出血！”
“先把命救回来再说！”孟宪阳双手各持除颤板站在患者面前，“220J第一次除颤，充能，离床！”
“噗！”
患者在电流的刺激下抽搐了一下，然后易晟连忙上去继续心肺复苏。
“主任！再次室颤！”麻醉医生一直盯着心电监护，在除颤仪除颤之后患者的心跳恢复了正常但紧接着又发生了室颤。无论易晟怎么按压，患者的心脏一直在胡乱的颤动中，根本没有办法恢复窦性心律。
“260J第二次除颤，充能，离床！”
.......
“300J第三次除颤，充能，离床！”
五分钟之后，孟宪阳摘下了口罩，对着器械护士道：“去通知下家属吧。”
“易晟，停下吧。”孟宪阳开口道：“现在患者的呼吸已经是临终呼吸了，我们只能靠着仪器来维持着他的心跳，仪器一撤，人也就没了。”
“不，不！”易晟不为所动，继续着心肺复苏，“一定还可以抢救一下，一定还可以！”
“搭把手，给他拉出去！”孟宪阳招呼麻醉医生将医生从手术台上拽了下来，拖着易晟去了休息室。
孟宪阳出去和家属交代病情，留下麻醉医生看着易晟防止他做出过激的举动。
“第一次？”麻醉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烟给自己点上，狠狠地抽了两口问道。
易晟双拳紧握，愧疚道：“如果我能知道室颤具体应该怎么处理，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应对方法，如果......”
“没有如果，”麻醉医生摇头安慰道：“你没必要自责，就算是孟主任在现场，结局也是一样的。你还是太年轻，像我们这样的天天在手术室里摸爬滚打的这种事情是常有的。我们医生这一行不是神，没有那些小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这种事情经历多了，也就看淡了。”
说完麻醉医生又继续的抽了几口烟，才站起身拍了拍医生的肩膀，走了出去。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安慰，直面死亡的恐惧是一个医生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走出来一帆风顺，走不出，也就不配当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