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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登闻鼓

书名:上邪 作者:东篱菊隐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9 08:04
    茱萸的心从来不是硬的,所以看着苏长年恬静的睡颜,想到他凄苦的身世,其实没比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苏旦好,所以她硬不起心肠让他代替苏旦去经历风险。
    唯今可托付之人,思来想去竟然还是只有白圭了,但又要防着苏朝歌的舅舅白书羽,远处隐隐传来鸡鸣声的时候茱萸打定主意,天一亮就吩咐下人去白府里恭请白圭,就说苏旦想太公了。
    茱萸的打算是白圭借着对大儿子的不满、外孙家中无主、曾孙又离不得他的时候到白府常驻主事,反正小孩子一年一个变化,苏长年又不过是比苏旦大一岁,挨过一年,到时候咬定苏长年就是苏旦大概也不会有人起疑。
    等白圭来了,茱萸就牵着苏长年的手让他喊太公,然后让他到后园子里遛狗把打算和白圭说了,至于苏旦的去向,茱萸低垂着眉眼只小声告诉白圭:“苏旦很好,会平安长大,外公不必担心。”
    “是我白家负了朝歌,小茱萸你对外公信不着我也不怪你,只要蛋蛋安好,我老头子什么也不问了,你让我做什么我会照做,就算替你舅……白书羽那个混账向你们赎罪。”白圭瓮声瓮气,声音里还透着下不去的火气。
    “那一切就拜托外公了。”茱萸只接了这么一句,赎罪不赎罪什么的,如果苏朝歌还是要死,别说赎罪,就是白书羽去死又有什么用?
    “小茱萸,你跟外公说,是不是要去做傻事!”
    “傻事?”茱萸看着白圭,笑了,“怎么会呢,我一向贪生怕死的,所以才把您老人家请来才安心,怎么敢去做傻事。”
    白圭虽未再搭腔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那一双锐利的洞察世事的眼看着茱萸,差点让她扛不住把打算招了。
    白圭住下来,白府的人来请过几次,苏朝歌的三个舅舅轮番上阵,都被白圭给骂了回去,日子倒是清净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在等晋王下一道定下哪天对苏朝歌举起屠刀的日子。
    时间显得那么漫长、难熬,茱萸每一天都是在惊惧中醒来又因为恐惧噩梦而迟迟不能入睡,人也愈见消瘦,堪比后园中那在寒冷中委顿凋零了的花。
    终于有一天,茱萸不记得是初几,只记得那天天有点阴,但似乎云彩后还透着点亮,下了第一场轻雪,苏长年很高兴的带着狗在后园里疯跑。行刑之日在五天后,一下子就把漫长的难熬时间变得近在眼前,好像什么都来不及做。
    茱萸一门心思也只想做一件事——去见苏朝歌,无论生死。
    茱萸起的很早,房里透着雪的微光,茱萸穿了身浅色衣裳,想想不妥,又换了深沉颜色的,出了里间,见芳儿在外间睡得正熟,看来那蒙汗药倒还是有些功效的,茱萸轻轻打开房门却停下了动作,沙哑着嗓子和站在院中的白圭打招呼:“外公也睡不着吗,起得这样早。”
    “小茱萸,你不是说不会做傻事吗!那你这是做什么?”白圭沉着声音,显得略眼里。
    “去见苏朝歌,外公,对我来说,这不是傻事,苏朝歌是个人精,在燕国被冤枉弑君都能从大牢中逃脱出来,现在又怎么会轻易被敌人害死?他一定活命的办法,宣墨箴不让我去见他,应该也是怕这一点,那么,我就一定要去见他,而这,也是我唯一能见到他的方法了。”茱萸缓缓道来,又看看天色,“外公,我知道您是心疼我,没事,您放心,我可是在乱葬岗里活命连狼都咬不死的人,一定会和苏朝歌平安归来的。”
    白圭扭头走在前面,茱萸疑惑。
    “外公送你到门口。”白圭背对着茱萸,仍旧是瓮声瓮气的。
    茱萸来到宫门外时天还是黑的,宫门口却灯火闪耀,她知道今日大朝,官员们正陆续到来准备入宫。她也看见了宣墨箴,他这位如今又恢复了威势的大祭司从一顶绿呢大轿中下来,一袭祭司特有的纯黑官服,整个人的冷漠又上了一层台阶。
    有很多在看着她,尤其当她走向矗立在宫门口那面鲜红如血的登闻鼓,刚走近前,一左一右两把长矛交叉阻拦在她面前,两名面目森然的守鼓士卒冷冷的看着她。
    茱萸再往前一步,就听到其中一人开口,声音低沉:“退后。”
    茱萸继续向前,长矛摩擦之声更加刺耳,那人继续道:“继续向前便不客气了。”
    茱萸仿若没听见,坚定的又迈出一步,只觉耳边一道呼啸风声响过,疼痛如预料般降临,像酷夏午后突降的冰雹,急促而尖利的砸在身上。
    一步又一步,茱萸走得艰难,中途不妨被一棍打在腿弯处骤然跪地,她艰难的爬起再一步步向前挪,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这一点点皮肉疼痛算什么!
    登闻鼓就在眼前,茱萸浑身火辣辣的,但已觉不到痛,眼看鼓锤伸手可得,腿弯处又挨了一下打得她再次跪倒……
    宣墨箴没急着进宫门,他就立在马车旁看着茱萸,看她跪倒在地,就势膝行向前,一双手抖得中风一般颤巍巍的摸起鼓锤,那一瞬间,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然猛的站起,双臂抡起,那十几年未响过的登闻鼓终于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按规矩,能挨住那一阵毒打敲响登闻鼓,棍棒便都收了,一会儿宫里便会有人提她去见晋王。
    鼓声阵阵,其实声音也不很大,但来上朝的大臣们却惊惧的仿佛听见了地狱的声响,尤其看到宣墨箴立在那儿,如罗刹一般。
    明知绝路却执意赴死,想到这儿,宣墨箴冷色更沉,那姓苏的嬉皮笑脸到底哪里值得她们一个心心念念一个势要共死!他今日倒要看看,这神宫小杂役如何扭转乾坤。
    茱萸是生生被架到朝堂上的,彼时,朝臣已列班,无一声声响,都拿着眼觑着跪在地上的茱萸,她在愁,一会儿见了苏朝歌,他要是骂她怎么办?不管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他说什么都不管用。
    等待着,终于晋王在庞大的排场中上朝了,一眼看到跪着的茱萸,晋王心里就有点着恼,虽登闻鼓是准人敲来伸冤,但十几年未响过,如今响起,难道百姓不会说是他治国不力才致冤案吗?这白圭的两个小辈还真是讨厌得很,都砍了了事。
    还未等问,晋王心中已打定主意,一脸阴郁的坐上王座,环视大殿后才问道:“堂下之人,你鸣鼓是要为谁伸冤?”
    常有君主愿为人平反伸冤,以立自己在百姓中的明君威名——前提是那冤假错案是臣子所为,如今苏朝歌是晋王亲下旨意,若是“冤枉”那便是逼着晋王自打脸面,而晋王之刚愎自大无人不知。
    因此,他这么一问,心里有那么些同情苏朝歌的不禁暗暗叹口气,本就是事出自家亲戚背后捅刀,苏夫人如此行为,不过是又搭上一条命,倒让仇者快了,妇人的眼界啊。
    “回大王,我不为谁伸冤。”
    “那你为何鸣鼓?”晋王脸色稍缓。
    “大王,我一届妇人,拘于内院,眼界狭窄,苏朝歌身陷囹圄不能得见,我心中十分惊恐忧惧,曾四处求人想去见他一面却不能如愿,别人告诉我,敲响宫门口的鼓是唯一的法子。”茱萸说道。
    晋王冷笑一声:“别人?是谁?”
    茱萸不语,却悄悄向宣墨箴所立方位投去了一瞥,转瞬即逝的事,因晋王端坐上位俯视群臣,所以看得清楚,心里便咯噔一下,但仍旧不动声色道:“虽你无知,但无冤屈却敲响登闻鼓是藐视本王,仍要受牢狱之罚,念你思夫心切,就将你们关在一处。来人,带下去。”
    茱萸被架着走出殿外,还未出第一道宫门,就见莲太妃迎面走来,与在姬元瓒府中时略显寒酸的穿戴相比,此时莲太妃一袭盛装,珠环翠拥,看见茱萸,她便露出不屑神色道:“苏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茱萸本就不喜欢她,想起她陷害苏朝歌之事不由得咬牙切齿:“莲太妃,你与苏朝歌同为燕人,苏朝歌又曾辅佐你的儿子,你恩将仇报要害死他,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恩将仇报?”莲太妃哂笑,“我没受过他的恩,也没有要报复他,不过是实话实说,既然你也要坐牢了,何不亲自去问问他?”
    莲太妃显是不想再与茱萸说话,趾高气扬走过,与茱萸擦肩而过。
    茱萸终于被带到牢房,牢房里终日不见光又没有暖炉,阴冷潮湿的厉害,彼时,苏朝歌正对着墙在勾画什么,听到锁链哗啦的声音回头瞧了眼,这么一瞧,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苏朝歌啊……”锁链又哗啦啦的缠紧了牢房门,茱萸搓搓手,笑了笑。
    “嗯。”
    “苏朝歌,我终于见到你了,终于不用害怕了。”茱萸小心翼翼走过去,自动自觉挨着苏朝歌坐下,“苏朝歌。”
    “嗯。”
    “苏朝歌,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见到你我很喜悦之极?喜极而泣?”他没哭,茱萸哭了,扑到他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在了苏朝歌的囚衣上,开始声音大大的,后来小小的,抽抽噎噎好像随时要哭晕似的,生生把苏朝歌的火气哭没了,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没想到她哭得更厉害了,苏朝歌皱着眉头安慰:“好了,别哭了,我还活着呢。”
    “不是,你拍的好疼,别拍了。”茱萸抽噎着,胡乱抹了把脸,收了泪,狼狈的看着苏朝歌,“时间不多了,苏朝歌,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出去。”
    茱萸急切的看着苏朝歌,晦暗不明的光线中,苏朝歌朝她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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