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鸿点点头，称赞道：“女医真是仁心纯至，若此次疫情能得到控制，女医也算是大功一件。”
“多谢大人。”湛鹊朝秦鸿微微躬身道谢，又看向方然道：“你好生注意些，万不能遇事便冲上去。”
“我记得。”方然郑重地点点头，上前抱了抱湛鹊，“你也小心些。”
“好。”湛鹊拍拍方然的后背，转身带着几个自愿前往的义人一道离开。
秦鸿转身揽着方然边走边道：“药我已经着人送去了将军府，老夫人安，你也可放心。再者公治是个仁德的人，不会将你随意与人提起，如今疫情汹涌，宫中的太医医术不精却骄横自负，才致疫情传染得如此之快。”
方然道：“这也是宫中体制的缺陷，怕是十个太医中有过半是裙带关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看过的医书再多，一个人也不救就是徒劳无功。”
秦鸿点点头，“算起来大将军的队伍应该离开不远，消息定会传到他耳中，我怕他放心不下，才要与你商量是否飞鸽传书与他？”语罢，他顿了顿，又道：“他虽离开，却将他手下的人都留了下来，是要保障什么吗？”
“槐阴按在西锦的人断断续续都被清楚了，他怕槐阴的少主起疑心，做出玉石俱焚的事。”
秦鸿忽而沉默了下来，若是少主果真起了疑心，以他狠辣的个性，定会杀之而后快，若真如此，一旦贺云扬的人为了护自己而再次与皇上起冲突，这回恐怕就不是交释军权这么容易解决了。想着种种会发生的意外，他对方然说道：“日后也莫与勖王多加来往，也许到最后，你与皇上，他定会选择后者。”
方然点点头，大概到现在，李彦歆手里缺的就是证据了。
两人交谈着已快走至后院时，忽听张本在身后喊，便驻足回头去看。
“大人，二小姐。”张本行礼道，“勖王身边的护卫陆久安大人在门外要求见二小姐。”
秦鸿立即起了警觉之心，“这个时候要见月儿作甚？”
张本摇摇头，“他未说明原由，只说是人命关天之事，非要见二小姐。”
“你去回他，就说月儿……”秦鸿还未说完就听见远处一阵喧哗声，抬头一看就望见府中的家奴正拦着什么人，又因对方身份不敢多加横阻。
“怎么回事？！”秦鸿温愠地喊了一句，这才看清闯进来的人是陆久安。
陆久安推开这些人，一个箭步冲到秦鸿面前掀起前裾就是跪下，“望二小姐救命！”
他这一举动着实惊到了秦鸿和方然。方然见他不惜冲撞也要闯进来，心中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李彦歆，这才按着秦鸿的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久安抬头，却是一双飞红的眼睛，他近乎绝望地道：“我家王爷，染上疫症了。”
“什么时候的事？”方然大惊失色地道。
“今日早上才发现，我们不敢妄动，才禀告了皇上，传了公治大夫去……”
秦鸿打断他的话道：“既有大夫，你前来叫月儿救命又是为何？月儿虽与府中女医学了些医术，可治不了瘟疫。”说着，朝前面的家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陆久安一个头磕了下去道：“公治大夫不肯为了王爷一人而治，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与我说了此症乃二小姐确诊出来，药方也是二小姐写的，可是皇上来后，不愿公治大夫强行离开，下令阻挠之下，不小心误杀了他。”
“你们！”方然闻言，心如绞痛地盯着陆久安，李崇明是要将全天下的人杀了才甘心吗？
陆久安求道：“求二小姐念着与王爷往日的情分，过府一趟吧！”
秦鸿冷冷地道：“陆大人太高估月儿，如果有差错，那就不是丢不丢命的事了！月儿因为勖王受了多少委屈？你们如今还有脸上门求着她再踏进勖王府一步吗？！”
陆久安身躯一震，无奈地闭了闭眼，直起上身看着方然，用一种几近忏悔的苦笑说道：“王妃的事，我也是帮凶，王爷会突然折回府是因为我将东西故意遗漏，二小姐待在大将军军中之事，也是我告诉皇上的。”语罢，他从抬手抽出腰中的匕首插在地上，决然地道：“二小姐若是有恨，便杀了我吧，但请二小姐念在王爷以性命相待的情分上，过府一趟。”
方然望着秦鸿，不忍地点点头，秦鸿叹了一声气，转身示意张本离开。
“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知道。”方然扫了一眼陆久安，抬脚便走。
勖王府内，李彦歆的房外跪了一地蒙着脸的大夫，这些无官无权的百姓，哆哆嗦嗦地跪在天子脚下，如轻命蝼蚁一般，这些人的医术医德全都不逊色于宫中太医，本追随着公治救治病者，如今却要为了太医的骄横自负负全责，来到这个与自己一生不会有交集的豪门贵地。
“难道死了一个大夫，你们就连病都不会看了吗？！”李崇明正被心中的急怒冲昏了头脑，也因自己的无分寸杀了那个老大夫而悔恨不已。
跪在最前的一人跪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便回答道：“皇上恕罪！草民等人全都未处理过瘟疫，先前也只是依照的公治的药方熬药送药，如今他不在了，草民实在不敢冒然医治勖王！”不是不敢，是他们手里只有药方，照着目前的情形看，死得多半，汤药效果不显著，就连他们都不敢断定这药方是否真的有效。寻常人倒罢了，治不好也是他无福，可今天的是皇上的亲弟弟，稍有闪失，是怕他们和自己的家人连脑袋都不够砍。
“你们不敢，难道要朕去医吗？！”李崇明一句暴喝吓得这些人就差将肚子也贴在地上了。
“皇上！”此时，李崇明忽听一个声音响起，抬头便看见陆久安带着一个蒙脸女子往这边，他微眯了双眼，从外形上认出是秦月来，心底不禁顿时疑惑不已，她来作甚？
“臣女见过皇上。”方然在李崇明面前跪下行礼。
“秦二小姐？”一旁跪着的大夫中也不知是谁惊疑了一句。
陆久安走到李崇明身旁低声说了几句，李崇明顿时大惊不已，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方然，又半信半疑地望向陆久安。陆久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怎么也不会儿戏。
李崇明定定地看着方然，她也以一种淡然的目光迎视着他，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梁选，“带她进去。”
“是。”梁选应答，上前请了方然起来，然后与陆久安一并进去。
推开房门后，一股浓重的中药为弥漫开来，昏暗的光线下飘着几缕焚烧过后的烟丝，房间内只有几个蒙着脸的丫鬟、太医伺候。他们见梁选进来了，便朝他拱手行礼。梁选抬抬手，示意他们推到一旁去。
方然径直走到李彦歆床边，看着他眉头深锁，双目紧闭，嘴里轻声呢喃，脸色发白，虚弱得完全不似从前那样气宇轩昂，遗世独立。“王爷？王爷？”方然试着叫了两句，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烧得厉害。
身后的太医见状，因从未见过方然，全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梁选，梁选只是略略地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话，他们只得面面相觑，按耐不住地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李彦歆听见有人喊自己后，昏昏沉沉地半睁开眼来依稀看见了秦月的模样，不禁喃喃道：“月儿……”
方然见他说话，立马抓紧了他的手，坚定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彦歆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双唇，瞳孔的视线怎么也聚焦不起来。
方然咽了咽喉咙，回头问身后的太医，“你们知不知道这种病死因最多就是呼吸衰弱，为什么不用公治大夫的药方医治？”
其中一人即刻上前一步答道：“他那药方古怪的厉害，我们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包括掌院使都未曾见过，怎可轻易用在王爷身上？”
“那你们就这么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吗？不可轻易用在王爷身上？那外面的那些百姓服用此药你们就一眼不见吗？说什么古怪的厉害，我看是你们狩猎不广，医术不精吧？若是顽固不化，保守不前也能当成治病良药，不等西锦称霸天下，这里的人就全死了。”方然一番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指责让这几位在宫中颇享尊重的太医几番敢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选之前在议政殿就见过她的胆色，原以为她是仗着背后有大将军才如此底气十足，如今见她训斥这些迂腐无能的太医时，才觉她浑身正气凛然，颇有贺老夫人之气势。
方然看着他们一个个敢怒不敢的态度，真是应了那句“越没没本事的人脾气越大，自尊心越强”，何况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便起身往一旁的桌子上快速写下一张药方来递给陆久安，“我既然肯来，就不会有错。”
陆久安接过药方，朝方然一拱手，转身离开。
方然为了不让李彦歆睡觉，挖空了心思一句话一句话地问他，让他思考不间断，让他打起精神来。可慢慢的，李彦歆答不上来了，他从来没有困过，他强睁着双眼，想努力看清方然的脸，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气息有一下似乎又消失了。
“王爷？”方然见情况不妙，赶紧叫他，身后的人全都提心吊胆地冲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怎么了？！”
方然急忙将他扶了起来伸手掐他的人中，间歇掐了好几次后他突然抽搐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来，顿时，所有人的心都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