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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再见

书名:万年如梦 作者:墨系974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9 07:59
    翌日,秦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左院的院门,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天菱早早地便撑着伞在门口等候,这几日的雪总是断断续续地下个没完。
    马车停稳后,玉秋将方然扶了下来,两人的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二小姐。”天菱整张脸被冻得通红,见到方然后立马走了上去将伞撑在她头顶。
    “你们两个先回去,到了未时再过来接我。”方然一边接过玉秋递上来的木盒子和暖手炉一边和赶着马车的邬孝说。
    天菱闻言,立马笑道:“二小姐,老夫人有吩咐,小姐的丫鬟和随从入偏殿等候,茶点酒水都已备好。”
    方然是怕自己带人进去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老夫人都开了口了,她自然高兴,因为邬孝和玉秋这一来一去的也要一两个时辰。
    安置好玉秋和邬孝后,天菱带着方然在左院东绕西绕,上回她只是径直去的老夫人房间,如此花时间这么走,居然发现光是一个左院就比秦府要大出许多来。她也数不清走过了几个偌大的花园,分出七八条羊肠小道来,每个花园里都开着傲人的红梅,被白雪通身裹着,美不胜收。最后她进到一条红漆墙内,里面是只能容纳两人宽的走道,墙角开出了许多野花,大多数才刚刚冒出了头就被白雪遮盖,墙上更是爬满了红色的花朵。
    方然一下子被这惬意的景色陶醉了,拐过一个弯道后,便看见了一座拱门,走进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方然彻底惊呆了。四面的墙上种着一排排青竹,地面上全是用数不清的竹子搭建着一个个正方形的框,每个框内都开放着颜色几乎不一致的鲜花。更有一个角落上摆着一座庞大的假山石,从它身上流下的竟然是冒着热气的温水,水底处开着几株莲花,也不知道这儿的水源是不是和大司府内的一样。房顶上的木梁也被绿藤缠绕,爬上砖瓦,整间房子就像一片花海似的。
    温水旁边是一处凉亭,中有一把摇椅,贺老夫人正悠闲地躺在上面。
    方然依依不舍的又环视了一遍才取下身上的披风和暖手炉递给天菱,她走向贺老夫人后才发现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方然便把木盒放在地上,却看见椅座倒了一个手掌大的木头,她好奇地捡起来,居然是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女子,木头上还散发出一股幽香,看来是上了一定的年份了。她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子,突然觉得眉目间和贺老夫人有些相像。
    “你来啦。”这时,贺老夫人忽然醒了,侧头就看见方然不声不响地蹲在地上。
    方然笑着将手里的木头举在脸旁,“这是您吗?”
    贺老夫人看到这个木头后,脸上突然露出了少女般的甜蜜笑容,她接过人像,爱怜地摸了摸,说道:“这是扬儿他父亲雕的。”
    “老将军雕刻的?简直一模一样啊,他是看着您雕的吗?”
    贺老夫人摇摇头,“他说我的模样早已刻在他心里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方然立马捧住了自己的脸,觉得这句话是自己听到过最甜蜜的情话,“好想知道您跟老将军是怎么认识的。”
    贺老夫人闻言,摸着摸着手中的人像,突然想起了许多往事,她一向不在人前提起往事,可对这个小丫头却有一股打心底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便说道:“我初见他时,他负伤带着自己的部下进了我们的村庄,那时候的西锦乱的很,男人们都去参军了,村子里只有老人、女人和小孩,只靠捕鱼为生,我父母早已死于饥荒,也为留下兄弟姐妹,见他们是当兵的,便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做饭、洗衣服,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两年后,他忽然带着一只军队和聘礼来找我,给我送的这个人儿,我才知道他是西锦大将军贺朝。我当时又惊又喜,却也犹豫不决,因为我怕别人嘲笑他娶了一个出身低微的渔女。”
    “老将军就只见过您一面吗?”
    贺老夫人点点头,嘴角藏不住的甜笑。
    “那您当时没问他有无家室吗?”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男人一妻多妾才叫家,况且我也未曾想过我出身贫困,能与他做结发夫妻。我年近四十才生了扬儿,那段时间我心里很是煎熬,总觉得对不住贺家,可是他执拗,怎么也不肯纳妾,我每次提起这事,他都气哄哄地说贺家没这死规矩。”
    方然忍不住地发出羡慕的声音,感觉心里都要被融化了,笑道:“不是没这死规矩,是老将军这心里呀,都是您,容不下别人呢,这就叫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油嘴滑舌。”贺老夫人虽是责怪的话,却透着满脸的宠溺。
    看着贺老夫人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方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假若老将军还在世,他们大概就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眷侣了。想着,方然将地上的木盒子拿起来递给她,“这是给您的。”
    贺老夫人不悦地“啧”了一下嘴,“我就想你来与我说说话,怎还如此见外?”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药囊,我做了三个,您可以放在枕边,配在身上,或者拆出来填进枕棉去,您看。”说完,方然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三个紫色外包的药囊,囊袋上的花纹还是玉秋那双巧手绣的。
    贺老夫人拿到跟前嗅了嗅,顿时感觉全身的器官都放松了下来,有一种格外的舒适感,继而满足地点点头,高兴地道:“小丫头真有心意。”
    方然咧嘴笑了笑,起身绕道她身后道:“您躺下来,我给您按按。”
    “好,好。”贺老夫人依言躺了下去,方然伸手在他头上摸索着印堂、上星、百会、角孙等穴位加之按摩。
    贺老夫人这时突然开口道:“你进勖王府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方然点点头,说道:“定在了年初十。”
    “这么快?”贺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心里说不上的惋惜。
    “他说是礼部定下来的。”方然说完,又笑道:“您乖乖躺好吧。”
    “老了,老了,心里好不容易盘算了一下,终究慢咯。”贺老夫人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某人听。
    良久之后,方然听见了贺老夫人发出的沉沉呼吸声,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进入睡眠,便小心地拿过滑落在一旁的毛毯给她盖上,随后便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僵硬的手,她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地离开这里。
    刚一出拱门,方然瞬间打了一个寒颤,脖子往后缩了缩,外面的寒风刺骨,冻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天菱不在外面,方然便挥了挥手,看着地上积起的白雪,刚刚走过的脚印已经完全覆盖,她往后退了一步,玩心大发地冲了出去,她想让这条通道都留上她的脚印。
    谁知她刚冲到拐角处,“嘭”一声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度结实的肉墙,她叫了一声一屁股摔在雪地上,顿时觉得整个尾椎都断了一样,抬头就看见了这堵肉墙原来是自从回来一直不见人影的贺云扬。
    如此寒冬,他伫立在雪中,一身白衣胜雪,鬓发紧束,迎着朵朵雪花,手中滚云护腕发出令人生畏的寒光,褐色皮革腰带紧束,配之雕刻精致的莲花墨玉,整个人依旧带着那逼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贺云扬连要拉住对方的念头都没有,只以为是母亲身边哪个不知轻重的丫鬟在府中如此毛躁,没想到却是那个几度让自己束手无策的秦月,便上前俯身去拉她。
    “等下等下!”方然伸出一只手阻止,然后满脸痛苦地摸着自己的腰椎慢慢地起来。
    贺云扬赶紧伸手拉起她,看着她整张脸都痛得皱在了一起,实在难看。
    “怎么每回见到你都感觉丢了半条命啊?”方然摸着自己腰椎忍不住抱怨,她现在是又冷又痛,感觉两只脚都被冻僵了。
    “那不是你活该吗?还如此毛躁不改。”贺云扬丝毫没有感到歉意,却颇有些幸灾乐祸。
    方然真想狠狠地跺他一脚,可是她现在快要冻僵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摸着自己的腰揉啊揉,一瘸一瘸地往外走,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驻足回头道:“恭喜你啊,又为西锦打了一场胜仗,你母亲在里面睡着了,一时半会可能不会醒,我先走了。”语罢,方然冲他笑了笑,转身慢吞吞地走着。
    贺云扬看着她走得比乌龟还慢,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围,恐怕还没有走出大门就被冻死了。想着,他不假思索地走了上去,靠近她后伸手就搀着她。
    方然吓了一大跳地抬头看他,心脏突然跳得莫名地快,却看他瞬间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便立马收回了视线,扁着嘴暗自数落了这个人好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贺云扬身上太暖和了,方然靠着他竟然没有感受到一丝寒冷。
    “你进府的日子定在了年初十?”
    听到贺云扬这么问,方然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阿毅说的。”
    “哦,真是个大嘴巴。”
    “日后进了王府,也不必来将军府了,让人听了去也少不了闲言言语。”
    方然听了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皱眉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贺云扬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看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便解释道:“有了夫家,任何言行都事关你夫家的颜面,这点你应该考虑。”
    方然咬了咬牙,“难道我要来你们还不准我进门吗?”
    贺云扬一笑,“难道你还想凿一个狗洞出来?”
    “你才是狗呢。”方然又好笑又好气地回了一句。
    贺云扬也不与她争辩,一笑而过。
    方然抿了抿唇,问道:“你有舟伯的消息吗?”
    “未有。”
    方然突然停下了脚步,抓着贺云扬的手腕自己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他没有去找你?”
    贺云扬定定地与她对视了一会,才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未曾。”
    未曾,这两个字如千斤重般砸在方然心口,舟伯没有去找贺云扬。方然紧咬了压根,一股说不住来的难受哽在心口,皇上不惜引人猜疑都要杀了屠廉,难道知道了茅舟和贺家的关系后会不有所行动吗?现在贺云扬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却不敢把屠廉的话说出来,她终于知道屠廉为什么甘愿苟且偷生都不愿说出真相,因为这件事一旦揭开,便是覆水难收。一个落后的国家可以通过各种努力去壮大,可一旦发生内乱,就如千里之提下的蚁穴般从内掏空,即使是铜墙铁壁,也阻止不了它早已溃烂的根基。
    所以方然选择了再一次的逃避,她不想卷进这些阴谋权政里面来,她不安地低下了头,转身逃也似地离开。
    贺云扬是个征战杀伐之人,他懂得用什么方式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他更有一双洞悉世事的双眼,能看清一切战局迷障。所以他很轻易的可以看透一个人的人心,她的逃避便是一个最大的端倪,他可以确定她一定知道某些事,某些让她不敢宣之于口的事,某些在他心里隐隐生根的事。
    谁知方然刚转过身去就看见天菱抱着她的披风和暖手炉急匆匆地迎面跑来,额前的刘海都被冷风吹开了,只看见她口鼻中不断地呼出白气。
    “将军。”天菱跑过来后赶紧朝贺云扬行了礼,便将手里的暖手炉赶紧让方然捧好,麻利地为她系上披风,“二小姐怎么出来了?奴婢才去换了细炭,这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没事没事,我不冷。”方然笑着又看向贺云扬,“你们家的大将军才穿得少。”
    贺云扬看向天菱道:“好生招待。”说完,转身便往花房走去。
    “二小姐?”天菱见方然一直出神地看着大将军的背影,便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方然赶紧收回思绪,回过头和天菱一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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