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叹了口气，在我之上有八位王兄，六位王姐。虽没有白纸黑字的诏书下来，几位王兄都是知道，大王兄便是定好了的储君。八位王兄中威肋到大王兄的，头一个便是哥哥，此番若是有人从中挑拨……
踌躇片刻还是想瞒下此事：“流将军，此事……不能告诉哥哥”
母亲死后，我与哥哥交给了只育有一子的母后扶养。打小便看着身为国家未来君主的大王兄是如何的痛苦。在十二岁的那年，一场突如其来高烧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自那时起哥哥对大正宫里所有人存了芥蒂，犹其是大王兄与母后防得更是严紧。母后平日里差人送块衣料过来，也让他命人连带料子角角一并还回去。大王兄对他却如往常，时不时找他下个棋赏个画。哥哥心眼小，容不下任何人的手段，此事让他察觉，即便他清楚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亦会揪着大王兄不放。
连带父君都明示暗示他好几次，让他平和些别与人争长斗短，他却仍是如此。父君是本着对母妃的思念睁只眼闭只眼，而我有时会觉得心疼哥哥，有时也真真看不惯他霸横的德行。哥哥要真跟大王兄叫板，父君帮的肯定是身为储君的大王兄，现下有父君护着，眼看父君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硬。来日大王兄登上大位，只怕哥哥连封号也得不到。
半鞠身子的流悟沉默：“……”
他的心思我又怎会不明白，他誓死追随的人在他眼里必为人中之龙，我抚额淡淡：“流将军可想过，为何乐剑无你之能，却一直在你之上，他姓乐呀”撑起王后的乐家在朝中盘根错节，而哥哥只有一个事事累着他的我。过世的母妃留给我们的，是衹王朝对异族的鄙薄，既便父君如何的思念母妃，哥哥如何的英勇能干，父君也不可能将帝位交到哥哥手上的，这就是命，从出生就已然定好的命。
“未将明白”
“嗯”
跪在殿外的人，粗布麻衣，他把头垂得很厉害，完全看不到我感激他的满脸笑。就是他，替我挡开致命的一下：“叫什么？”
“回公主殿下的话，草民姓姜”想是多事的洛宫人，又逼着恩公学规矩了，听听浓浓的地方口音生涩的卷起了舌头回话。
“姜壮士是本地人”
“是……回公主殿下的话，是”他整个身子都伏在地面上，明黄色的阳光铺洒完整个院子，也正烘烤着他。
头回听到这等口音，一旁的守娥憋了笑，一张脸颤得厉害该是忍得颇为辛苦：“听到卷舌头讲川片子，是很逗？”
守娥朝我遁了身：“殿下说笑了”
白了她一眼：“你去把恩公扶过来，院子里太晒，七月川州的太阳比六月还灼人”
“是，殿下”守娥用手绢挡了挡当空的烈日，一路小跑奔过去，硬是用拽的把人给带进殿中。
立在殿中抖若筛糠的人估计是膝弯僵了，看到他的膝弯，弯也不是直也不是的抖着：“恩公不必拘礼，苌凝的命是你救下来的，今日该是我拜你才对”作势要起身，却见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他的一番动作倒是吓傻了我。
“你有罪？”
“草民是江边搬运工人，前天来了一批人，带我们到山脚，说是看到扛大旗的队伍，就冲过去。只消跑一趟每人有白银可拿，我们都是乡下人，哪晓得是公主驾到……”
“哦，给你们银子的人呢？”
“死了，说是吃了耗子药毒死了”望着他的满头汗，我想他说的不会是假话。
“你起来”
“我不起来”执拗而朴实的腔调滑稽得要死，也实在得很。
“好吧，那我命人杀了牢里犯乱的工人”话还没落，跪着的人腾的立起来。
眨眼的功夫又软软的跪了下去，带哭的腔调糯糯嗫嗫：“我……我……起不来”
“那你就坐着，别跪”在宫里待了十四年，从两岁起便学跪礼，跪可不是单单的膝盖痛，连带腰以下的肢体都会酸痛麻木。
“好”他抬手拭汗，热得满头是汗的人还在止不住的抖。
随手递上袖子的手绢，他怔了好久才犹犹豫豫伸手来接：“袖子脏，用手绢拭汗吧”他接过手绢就小心翼翼往怀里揣，听我一提他又伸手掏。
我摇头这样的人的确是好骗：“你们一向在江边都是搬些什么？”
“大米呀，布帛什么的”习惯了他的调调，便也不觉得好笑了。
“家里有妻室了么？”
“嘿嘿……”正摇头的脸爬了笑纹的脸看上去极其憨厚。
“哦，为何？”透过刮茶沫子的杯盖瞧过去，黝黑的脸上已爬了好几道皱褶，看样子也有三十好几。
“穷，养不活”他倒是一点不避诲。
放下茶杯，勾起眉角：“你救了我，做为报答，我给你当妻子可好”一句玩笑话，吓得老实人瞪大眼，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转眼又绷得紧紧的。看来他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老实人，经不得一点玩笑，面对他再次磕头磕得碰碰响，我无力的抚额。
“告诉我你的全名，行么？”
“公主，草民……草民……”看来一句戏言当真把他吓得不轻，磕磕巴巴说了半天，却只听到两个名词。
一旁的守娥实在看不下去了，遁身行了礼：“回殿下，听洛宫人说，他叫姜国硕”老实人跪在原地死命点头。
“守娥，你带他下去领赏吧。顺道告诉流将军，走一趟陵县大牢把人都放了罢”依在桌案上，以手支额笑眼目送转身跟逃似的离开的人。
“姜国硕”走到门口的人回头，我报上一笑：“不看上我一眼，叫我怎么甘心被拒绝”
回头的人一步踉跄，摔得结结实实，招得殿里所有的人都乐了。连爬带滚怆惶奔出大殿，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一个连话都不太会说的人又怎么说谎呢，从见到他到他离开我都是这么的相信。
哥哥回来的时候，我正跟守娥处理购粮之事。细细盘算下来，若由我们出面购粮必会引起粮价上涨，介时物价膨胀便晚了。一盘算，便有想到了昭见的老实人，他出面再好不过了。
“哥哥回来了，民情视察得怎样了”接了守娥递来的茶水，正好有些渴了，喝了一大口。哥哥的手挡开茶盏拨开早上特意让守娥梳下来挡住伤口的发。
“御医怎么说”
把哥哥推开些，无事笑笑：“无碍的，过些日子便好了”
“该带你一起走的”突然觉自己怎么的无用，老是让哥哥难过。
“哥哥，别听流将军的，只是摔了一跤，磕伤罢”伸手抚上半指长的口子，还好在发里面：“远不及在枊太傅那儿吃的亏”。
“金正中实在无用，辖治之地出了这等事，待办完差事必重重治他的罪”哥哥脸上的狠不是装出来的，这是我最不乐意见到的。
“哥哥，别去争”下意识攥紧哥哥的手，我们手上的人力物力实在有限得很“鸡蛋与石头没有可比性”。
“不会的，苌凝”
哥哥眼底的欲望前所未有的浓烈，也令我担心越发厉害：“哥哥……对了，买粮的事，我已经让人出面办了”
“姜国硕”看来流将军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嗯，他是我见过最老实的人”
“……”
“哥哥不见见他么”
“苌凝的眼光，衹国上下没人比得上”
“嘶~哥哥，会痛啦”拨开我发的手指突然用力按在额头伤口上。
“还知道痛，多久没换药了”他再怎始终是我最亲近的哥哥
“你去叫御医过来”哥哥向来严谨，守娥在他面前也显得甚微，没有跟我那般活泛。
“出门前，李医官换过”
“不看看你的伤，我终放心不下”听到头顶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上次叹气为的是我跟枊老师的事，加了些力道抱贴着的腰，鼻子有点酸。
“嗯”